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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失控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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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失控(4)

趙順奎看完陳曉蓮手機裏的視頻,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“本來我是打算給她一針,讓她就這麽睡過去,安安穩穩地走。”陳曉蓮驚魂未定,“沒想到她倆先打起來了。這孩子死太慘了!楊文竹下手怎麽這麽黑?人都死了還一直砸人家頭。”

“你當時怎麽不進去拉一下?”趙順奎急道。

“我哪敢進去!萬一她們又搞什麽名堂,想把我誆進去呢。”

趙順奎想起自己被她們騙進去的下場,點了點頭。

陳曉蓮擔憂地問道:“你說咱們留著她不是禍患吧。”

“咱們手裏有她殺人的視頻,她不敢亂來。”趙順奎安慰陳曉蓮,“再者,是黎露先動的手,咱們不打她不罵她,她也不會對咱們怎麽樣。咱們還是想想往下怎麽辦。黎露的屍體怎麽處理。”

“之前不是說埋到空墳裏嗎?”陳曉蓮問道。

楊趙營村邊有一堆空墳,那是村裏為了騙拆遷款臨時修的,但是不拆遷了,那些空墳也沒人管。他們本來打算給黎露埋到空墳裏,好歹給孩子起個墳頭,而且也不容易被發現。

趙順奎搖了搖頭:“她被打成這樣子,流了這麽多血,沒準會招來野狗什麽的。那些空墳都是些偷工減料的活兒,挖得都沒有半米深,萬一被野狗刨開了怎麽辦?”

“那咋辦?”

“要不把她埋到山上吧,和林皓做個伴兒。”趙順奎說道,“小木屋門口不有塊空地嘛。”

“那裏不危險嗎?”

“越危險越安全。”趙順奎小聲說道,“警察之前把整個山都翻了個遍,當時就啥也沒找到。所以更不會有人想到那塊地下還多了個人。”

陳曉蓮沈默了片刻,小聲問道:“你說是她殺人罪重,還是咱們綁架罪重?”

“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。”趙順奎嘆了口氣,“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,出了事誰也跑不了。”

時隔將近兩年,楊文竹再次回到了噩夢開始的地方。

一連串滾雷在半空中響起,楊文竹嚇得打了個激靈。她看著趙順奎和陳曉蓮把黎露擡進她面前的深坑裏。黎露身上穿著t一件白色裙子,是陳曉蓮特意給她買的。

楊文竹茫然地看著四周。在那間小木屋裏,她提出了假綁架的計劃。她以為一切都會順利,沒想到幾個小時候後,林皓從前面的懸崖掉下去摔死了。

現在,噩夢不僅沒有結束,反而愈發不可收拾。黎露又要被埋在這裏了。是她殺了黎露。

“雨下大了,快點吧。”趙順奎把鐵鍬遞給楊文竹。

楊文竹僵硬地接過來。

陳曉蓮小聲說道:“文竹啊,黎露是你殺的,這個土你來填。你送走她,你的罪業也消了。你看,老天爺都在幫你洗刷罪業呢。”

楊文竹鏟起一撮土倒進坑裏,黃土撒在黎露的身上,被雨水沖刷成了泥水,弄臟了白色裙子。

一連串閃電劃過,楊文竹看到黎露的臉。

黎露閉著眼睛,但楊文竹總感覺她一直看著自己。

楊文竹不想再看黎露,於是用力揮著鐵鍬往坑底填土。可是之前的殊死搏鬥已經讓她累得脫力,填了幾下就沒勁了。

她扔掉鐵鍬,跪在地上,不顧泥土,用雙手雙臂把土堆推進深坑。

趙順奎拿起鐵鍬,走到另一邊往坑裏填土。陳曉蓮低著頭,嘴裏不住念叨著經文。

忽然一聲驚雷炸響,震得大地都在顫抖。楊文竹受到驚嚇,昏倒在土堆上。

山裏起霧了,雨霧立刻吞沒了一切。

楊文竹醒過來,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,窗外電閃雷鳴。她打量著陌生的環境,看到了林皓送給趙小滿的音箱。

原來這是趙小滿的房間。

她掀開被子,看到自己穿著幹凈的睡衣,最重要的是身上沒有任何綁縛或者枷鎖。

她下床走到窗邊,輕輕打開窗戶。土腥味的夜風吹進來,讓她精神一振。她把窗戶開到最大,把手伸出去,接到了雨水。

這時她才從混沌中驚醒,她現在能跑出去!

被囚禁了這麽久,她最大的心願竟然在渾然不覺中就達成了。

趙順奎和陳曉蓮在哪兒?

楊文竹穿上鞋,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,輕輕轉動門把手,房門打開了。

客廳裏一片漆黑,對面的臥室也黑著燈。楊文竹走到客廳窗前往院子裏看,看到廚房亮著燈,陳曉蓮站在水槽旁邊。

楊文竹等了一會兒,看到陳曉蓮抱著水盆走進地下室。

他們在收拾地下室。楊文竹快速思考著,自己從客廳跑出去,很可能會被他們發現。而且走廊裏又安裝了防盜門,她也不可能跑出去。

她退回到趙小滿的房間。這個房間和廚房之間就是地下室。地下室的頂高出地面一米,於是楊英明將房頂砌成了一個水泥平臺。

平臺距離墻頭一米多高,墻頭爬滿了藤曼。如果從趙順奎和陳曉蓮頭頂上逃跑,他們也許就不會發現了。

楊文竹順著窗戶爬到平臺上,又從平臺爬上墻頭,然後拽著藤曼,從隔壁趙順奎家的院子裏降下。

距離地面不到一米的時候,藤曼忽然斷了。萬幸楊文竹掉到草堆上,可她的臉上和手上都劃破了。

藤曼掉到平臺上,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。楊文竹不確定趙順奎和陳曉蓮會不會聽到動靜,她管不了那麽多了。她沖出趙順奎家的後院門,一個大步跳到街上。

我逃出來了!

她朝著村外的公交站跑去。兩年前的夏天,她和林皓、黎露就是從這條路離開的,可是最終他們誰也沒能回家。

村裏的狗開始叫了。她害怕趙順奎和陳曉蓮發現,於是一頭鉆進了果樹林。

樹枝不斷刮著她,她雙手捂住頭往前沖,胳膊和腿上被刮得都是傷痕。但只要能逃走,這點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。

她終於跑上大馬路,跑到了公交站臺下。

她不知道現在是幾點,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公交車。但這都無所謂了,她只要看到車或者看到人就行!

她等了好久,遠處終於亮起了車燈,她拼命朝著車燈揮手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減速,停到了她的身邊。

車窗搖下來,她彎下腰,竟然看到了趙順奎。

“文竹,你是要回家嗎?我送你。”趙順奎說道。

“你……”楊文竹嚇得往後退了半步。

“你想回家的話,我不攔著你。”趙順奎繼續說道,“但是這麽晚了,你一個人會有危險。我送你。”

他一邊說一邊搖下了所有車窗。楊文竹往車裏看,陳曉蓮不在。

“你不放心的話就坐在後排。”趙順奎說道,“外面雨大,凍著你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如果我們想扣著你,會讓你住小滿的房間嗎?”趙順奎無奈地說道,“院門都沒鎖,結果你卻跳了墻,這要是把你摔著可怎麽辦!”

楊文竹不可置信地看著趙順奎。可是今晚不可置信的事情太多了,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想了。於是她打開車門,坐進後排。

車裏很幹凈,很新,飄著車載香水的味道,副駕座位後面還掛著一個打印出來的二維碼圖片。

趙順奎升上玻璃,然後冒著雨下車,從後備箱取出一條浴巾遞給楊文竹。

車子緩緩起步,朝著市區開去。趙順奎開上高速公路之後,楊文竹終於把一直按在門扣上的手放下了。

趙順奎沒有說謊,他真的把車開到了楊文竹家小區外面,停在了由兩列高大的梧桐樹排成的景觀大道上。

楊文竹甚至能看到自己家的窗戶亮著燈,爸爸媽媽在等自己。她覺得臉上滾燙,手搭上了門扣。

“文竹。”趙順奎說道,“想想,警察問你,你該怎麽說。”

“說什麽?”楊文竹喃喃道,此刻的她已經完全被歸心似箭的心情控制了。

“警察會問你這幾年在哪裏,問你黎露在哪裏。”

楊文竹被這句話電到了。

“黎露在哪裏?”她重覆著。

是啊,黎露在哪裏?她不能說不知道,因為她們是一起被綁架的。如果說不知道,她就沒法解釋這兩年自己在哪兒。她也不能說黎露是被趙順奎夫婦殺死的,因為他們手裏有她殺人的視頻。

要麽,她向警察承認自己殺了黎露;要麽,她就不能見到警察,否則警察一定會發現她說謊。

一時間,各種念頭都湧進了她的大腦,讓她無法思考。

“如果你還沒想清楚的話,我們可以先回去,慢慢想。”趙順奎說道,“等你想清楚了,我再送你回來。”

不!我要回家!楊文竹條件反射似的打開車門,沖進雨幕,朝著家的方向走去。

我該怎麽辦?我去自首,說我殺了人,然後去蹲監獄?可是不自首,我該怎麽解釋?

如果我向爸媽坦白一切,他們會包庇我嗎?她想起之前做過的那個噩夢:楊英明得知她參與了綁架,便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。

夢是假的,但楊英明愛面子是真的。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殺了人,他可能真的會親手把自己送到警察局。

楊文竹停下腳步,站在原地。

這時她身後亮起了車燈,趙順奎開著車跟上來了,停在正好能照見她的地方。

冰涼的雨裹著滾燙的淚從她的臉上流下來,她看著家裏的燈光,卻不能回去。

我該怎麽辦?我該去哪兒?楊文竹緩緩轉過身,迎向刺眼的車燈。

我無處可去。

她向著趙順奎走了一步,終於哭出了聲音。

她每走一步,心臟就被狠狠地錘一下。她受盡煎熬和苦難,拼命也要逃回的家就在眼前,可是她卻回不去了。

她拉開車門,坐回到車裏。趙順奎通過後視鏡看著她,說道:“文竹,咱們一起回去吧。”

她終於明白了,趙順奎和陳曉蓮早就想到了她有家不能回,所以才敢送她回來。

從這一刻開始,她的身體自由了,但是她的靈魂被永遠鎖在了那個地下室。

浴室裏霧氣繚繞。楊文竹伸手抹去了鏡子上的霧氣,看到鏡子裏那個陌生的自己,她已經多久沒照過鏡子了?

她揚起下巴,看著脖子上那一圈青紫的瘀痕,那是差點被黎露殺死的證明。她忽然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之前經歷了什麽。如果不是足夠幸運抓到了那支鉛筆,現在被埋在冰冷黑暗的地底下的就是她了。

她神經質地搓著雙手,因為她覺得怎麽也洗不幹凈。她找到指甲刀,剪著並不長的指甲。她忽然剪掉一塊皮肉,嚇了一跳,卻發現手指沒有流血。

過了一秒,她才想到這是她和黎露殊死搏鬥時,從黎露手上摳下來的皮肉。她嚇得尖叫一聲,打開水龍頭把它沖走,然後顫抖著繼續剪自己的指甲,直到把每根手指都剪出了血。

她看著血跡流進白色的面盆,形成一條條刺眼的紅線。

今天晚上,她殺人了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蹲下來嚎啕大哭。

兩天後的晚上,趙小滿從學校回來。她直接沖進自己的房間,緊緊抱住坐在床邊的楊文竹。楊文竹既不反抗,也沒有回應,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她擺布。

趙小滿抱著她哭了很久,她的體溫和顫抖不斷傳t到楊文竹身上。最終,楊文竹也緩緩伸出手臂,抱住了趙小滿。

陳曉蓮準備了一大桌菜。四個人圍坐在桌邊,一時沒人說話。

趙順奎咳嗽一聲,端起酒杯說道:“文竹,你放心,黎露的事情我們絕不會和任何人說,這件事就爛在我們心裏。”

趙小滿緊張地看著楊文竹,生怕她有什麽過激的舉動。但是楊文竹沒有,她低著頭,看著自己面前的碗筷。

“過去的事發生了就發生了,結果不能更改。就算你耗盡心血去想它,它也改變不了。”趙順奎摘掉棒球帽,露出滿頭白發,“我想了兩年,到現在才終於想清楚一個道理,與其想著過去改變不了的事,不如想想怎麽面對以後。”

“是啊。”陳曉蓮附和道,“我們年紀大了,但是你和小滿還年輕,你們還有未來。背著這麽重的包袱,這一輩子怎麽過?”

未來?我還有未來嗎?包袱?我為什麽會背上這麽重的包袱?你們心裏沒點數嗎?楊文竹壓抑著怒火。但她不能掀桌子。掀桌子又有什麽用呢?頂多浪費了一頓豐盛的晚餐,摔壞了幾套景德鎮的餐具。然後她不還得坐回這張桌子嗎?

“我們家條件比不上你家,但是好在拆遷了。我們商量好了,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。” 陳曉蓮說道,“咱們一起回到正常的生活。”

一家人?楊文竹掐著自己虎口,真拿我當一家人,為什麽不把視頻交給我?你們一家當然過上了正常的生活,那是因為我殺了黎露!但是我呢?我永遠也走不出這個房間了。

我要回家!我要以楊文竹的名字、受害者的身份回家!我要清清白白、堂堂正正地回去! 他們說得對,我的確要放下過去,面向未來。我不能繼續困在憤怒裏了,否則我只會永遠困在這個狼窩。

她一瞬間清醒了,所有的火氣都煙消雲散。她拿起勺子,一下鏟下來大黃魚一半的肉,放到碗裏,大口大口地吃起來。

陳曉蓮見她吃飯了,松了口氣,立刻給她夾愛吃的菜,她也來者不拒。

他們說的好聽,但肯定會防著我。楊文竹想著,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早打消他們的戒心。

而趙小滿是唯一的突破口。

想到這裏,她給趙小滿夾了一塊她最喜歡吃的三杯雞。

趙小滿激動得握住了她的手,她反手攥住了趙小滿的手。她們對視著,在趙小滿充滿愧疚的目光中,楊文竹看到了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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